在中国拉力圈里，从领航起家，给别人领得最多的车手是李微；当上职业车手之后，被别人领航，跟过最多个鬼佬的还是李微。在斯巴鲁车队的年轻车手培养计划中，用不同的外籍高水平领航员当教练、在实战中给李微“拔苗助长”是车队老板姜琛老谋深算的一步棋。时至今日，李微早已跟队友一起拿过分站冠军，但距离自己的第一个冠军，总是还差着那么最后十几公里或者十几秒。最近的时候，曾经在最后两个赛段中还领先1分多钟，然而那一站他没能跑到终点；也曾在跑到终点之后发现还差了十几秒。冠军很远，冠军很近，心急吃不着热豆腐……李微为这个冠军头衔等了很久，等得很纠结。

    一、周勇一语竟成谶
    李微开赛车，广义上说也算是子承父业，在微爸看来，自己年轻时没能实现的爱好儿子去做了，这就是大孝大顺。在李微的记忆中，从小就看着老爸骑摩托车，那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刺激的游戏。“那时候北京的牌照还不是现在这种蓝的，是绿的，写着北京01以及几个数字，开始知道这个好玩的东西叫摩托车，后来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才知道世界上还有摩托车比赛这更好玩的事情。”
    不过微爸的“赛车生活”很低调，也从来没敢他一起跑过。“他买那个车也是非法的，家里人绝对不支持，他自己用每月的奖金攒小金库买的，当时我爷爷奶奶就跟他急了。我爸是长子，下边还有一个妹妹三个弟弟，老大都这么为所欲为下面的弟弟妹妹还管得了吗！”在传统的中国家庭中，当老大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肩膀上的责任大着呢。
    从老爸的“业余赛手”生活中李微只是对赛车有了点儿感性认识，真正让他接触到专业赛车的，还是自己后来订的汽车摩托车杂志。“那时候的汽车杂志都特薄，里面全是黄纸印的图片，介绍一点新车看看。也有拉力这一块的，不过我最先预定的主攻方向的还是摩托车，北京摩托队总部在老山，在昌平的训练基地有一个15天的培训班，在北京招收一些业余爱好者做培训。我就想去学那个，但是家里阻碍非常大，爷爷奶奶觉得确实太危险了，他们之前没管了我爸，现在把全部精力都用来管我了，所以这次我被封杀了，没学成。”
    大约在98年前后，李微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一个赛车节目，几位车手坐在一起聊天，说的是用捷达车在恒运杯或者赊店老酒杯的比赛，那时候都是组委会统一提供车辆。“我记得特清楚的是任志国和周勇，在海驾的小机场上，一个特长的镜头，后面是机场跑道的背景，几个人坐在跑道边上聊天，后边摆着他们的赛车，觉得那画面太帅了，特别有男人味。”
    从此李微开始了他的“曲线救车”之路，虽然自己家里还没有车，但是万通和新东安里面都有一台游戏机叫“十佳拉力1998”，做得非常逼真，李微花给它的钱比女朋友都多。“因为你做出的单圈时间如果够快纪录就会保留，但是过两天你再来看会有人给你刷了。我在那儿看见过周勇和任志国，他们也在玩，就一台机器大家轮着玩，不能老一个人玩。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次我开车他们在看，结果周勇说这个小孩开的还可以，像那么回事。我还想这个人这么面熟，肯在哪见过。回家就翻杂志，结果《汽车之友》中缝上看到了，中国555车队的合影，周勇、任志国和王睿，我一看，是他，对上号了。”
    周勇就这么无意插柳的一句话，结果在李微的心中撑起了一片绿荫。

    二、摸着石头上赛场
    上帝说过，年轻人的心如果痴迷上一件事情，十头老牛都拉不回来。尽管家里人仍然反对，但是2000年李微终于以地下工作者的姿态去考了赛车执照。当时学拉力有两个选择，海淀驾校和中汽联，李微一听说中汽联的培训是周勇教的，尽管那地方非常偏僻，还是舍近求远地赶去报了名。不过等他学过了才知道，海驾那个培训班的教官也是周勇，这上哪儿讲理去啊！

    这时候李微在一个建筑公司做行政工作，工资低得跟没有也差不多，但是他特别能攒钱，白天就是工作，晚上窝在家里看汽车杂志，能不花的都不花，就这样攒了好几年，才凑够了3500元学费，昂首阔步去汽联报上了名。然而让他着急的是，这个培训班是不定期的，学生够了才开班，凑不够人数就得回去等通知。“那时候是刘晓旻管培训，他说眼下培训班倒是有，但是你参加不了，那是一个相当于中级的冰雪拉力培训，要不你破格参加一下？我一听算了吧，砂石路还不会跑呢，别拿自己逗闷子了。”
    幸运的是李微赶上了好时候，他刚学完拉力赛照，周勇所在的海驾车队已经组成并参赛了，当时李微还跑不上比赛，但是周勇告诉他，要是喜欢赛车就得找机会多接触，车队有这么一个机会你可以在比赛期间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就是后勤支持、维修保养什么的。李微不嫌起点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那时候伊建军维修主管，我在他手下负责后桥。当时赛道都特别好，一个赛段下来零部件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伤害。我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检查后面的避震器，看它有没有漏油、变色、开裂，因为它下面的头也不是特别结实。我一个人负责后面，另外有两个技师管前面，三个人一台车。有时候也帮车队开开后备车，这样学了一年，然后2001年就跟邓海泉一起去比赛了。”
    邓海泉是李微在汽联培训班的同学，他比李微更发烧，参加过一场短道赛。这哥俩一聊天还比较对脾气，就搭上伙了。“那时候大家都觉得自己开的还行，然后一比赛就完蛋。这是咋回事呢？我们就成天琢磨这个，肯定知道技术不行，还得再练。他就把他们家桑塔纳2000卖了，换了一辆捷达王去比赛，他妈说他是败家子，车越换越小。他还更来劲了，不光车越换越小，过两天里面连防滚架都焊上了。第一场比赛是跟他一起，帮他做领航，那是2001年的长春站。”
    给海泉领航了大约一年，李微想换座了，老是这么搞君子动口不动手也不过瘾啊。然而这时候好朋友靳刚又给李微找了个差事，把他发配去给王建伟领航，一去又是一年。“那一年比的太辛苦了，我们坐一块恨不得抱着哭，因为个人报名参赛，什么后勤支持都没有，实在是太艰难了。有一次在韶关站，一发车，还没有出时间控制点的区域，赛车一屁股坐地上了，我一扭头看见右边飞过去一个轱辘。下来一看刹车带着刹车毂都没了，修都没得修。”

    三、终于摸上方向盘
    2003年徐浪为了学英语，在北京租了一套房子。徐浪在北京生活的这段时间，李微门光远等几个人经常一起练车。有一次聊着天，李微捎带着问了徐浪一句，你们那边现在有没有什么车队要人？徐浪说吉利车队正选拔呢，你还不去试试？在杭州集合，上我们家武义那儿试车。一听有这机会，李微兴奋难抑，赶紧收拾收拾就跑去了。

    那一拔选拔赛规模不小，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二把刀”就有三四十人。“张威、姚杰、葛军、徐俊、樊晓……那时候吉利车队的车比较多，能上七八个人，多的时候能上十个，主要是看谁开的比较靠谱。”虽然留下来了，但是吉利车队给了李微一个特别的待遇：代表车队比赛，但是以领航身份报名。“从表面上看挺别扭的，但是从心里上还可以接受，毕竟有车开了啊！还要什么名份啊？而且一开就是一年。”
    李微这次找来了自己的好朋友赵丹宁领航，整整跑了一年，不过似乎也没拿到什么像样的成绩。之后李微再次“下岗”，又跟郭筅以个人身份去跑比赛，借的是王建伟那台也很著名的“败家子号”老捷达。“那场比赛最有意思，郭筅5点半下班之前，我开着捷达在他单位门口等着。赶巧要过中秋节，他们单位发了一堆好吃的，正好把路上的干粮全解决了。连夜开车赶去长春，开了一宿，早上到了正赶上行政检验，然后去勘路，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场比赛还是自费性质，亲兄弟明算帐，费用一人一半，比赛也一人一半，你开一圈我开一圈。“结果第一圈下来，排气管就颠掉了，是海驾帮着给装上了；发动机的机爪给墩折了，正好老伊带着，人家就给换上了；挡泥皮丢了，张峰帮忙给裁挡泥皮……反正这么多车队，都是熟人，都特帮忙。”
    2004年第三站开始，徐浪和陈自华组建金牛车队，这样的机会自然先要想到朋友，徐浪第一个就找李微。当时徐浪跟陈自华两个人开大车，李微跟谢春旭开两台小威姿。可惜的是，后来金牛车队来得猛去得也快，两站之后就解体了。正好这时候北京庆洋车队在筹备，老伊再次向李微摇起了橄榄枝。
    四、纵横四海江湖情
    十年来，李微从一个在新东安商场里练游戏机的小发烧友成长为斯巴鲁车队的成名战将，这个过程中他经历了无数次的“贵人相助”，偶然多了就变成了必然。当他遇到困难的事情，有这么多人帮忙，反过来我们也可以推测，平时别人需要帮忙的时候，李微又是怎样的古道热肠？而这正是他在赛车圈里一步步羽翼丰满的关键所在。

    从2004年开始，李微在赛车场上走起了两条路，平时在庆洋车队帮忙，比赛时给中汽联开零号车，在这个过程中李微一边练技术长本事，一边如同刚得了徐州的刘备，修炼内功静待机会。中国的汽车市场之魅力，外面的人看得比我们更远也更清楚，这时候大量欧美品牌进军中国市场，拉力车神级的斯巴鲁开始在中国正式销售，李微介入其中，做一些驾驶培训或者车辆展示之类的活动。2005年斯巴鲁车队正式组建，最初的大牌车手成绩并不好，于是从2006年开始，李微成了斯巴鲁车队的签约车手，第二站比赛就在六盘水拿了个亚军。
    我至今记得李微在等待颁奖时的兴奋表情，在过收车台之前采访他时，李微跟领航员郭筅都非常配合，俩人甚至互相抢话回答提问，那是他开赛车以来，第一次享受到胜利的快乐，那份喜悦，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不过平心而论，这个亚军来得多少有些运气的成分，要想经常性地站在领奖台上糟蹋香槟、酒后驾车，李微还要学习太多的东西。之后斯巴鲁车队给李微配备了不同的外籍领航员，澳大利亚的、日本的、马来西亚的，让他在适应不同的领航方式中学到了许多人一辈子也接触不到的东西，而这个过程又逼着他的英语和日式英语都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左、右咱们说的是‘莱特’、‘利夫特’，日本人说的是‘莱抖’、‘利夫抖’，这么高深的东京方言我都听懂了，容易吗？”
    一站一站比赛跑下来，李微在各种南腔北调的领航声中逐渐长进，成绩稳定在了前几名，上领奖台已成家常便饭，当然上不了的分站基本上也都没能完赛，滑出赛道是他最常犯的错误，别的基本不犯。赛车只有两种，要么保险但是慢，要么快但是冒险，李微喜欢后一种。“07年上海站特别惨，最后一个赛段剩下一两公里，郭筅还特意告诉我前面小心了，很快就结束了，我也很同意，要慢，马上要结束了。但是莫名其妙就滑到沟里了，都不知道为什么。下去之后以后终于知道了那句老话‘横垄地里拉车一步一个坎’是什么意思了，最后终于咣当出来了，也跌出了三甲。然后是北京站，第一次跑柏油，越跑越来状态，澳大利亚人领航，做的时间也不错，到终点都冲了线又摔了车！真是摔蒙了，摔那一下当时失忆了有两分钟，两分钟之后林志颖也撞在那我才反应过味来。然后问自己：这是在比赛呢？这是在哪二？怎么了？怎么就翻到山底下？为什么坐在这儿？”
    这事儿说起来挺揪心的，不过既然把自己摔傻了的事情他都干过，还有什么困难能让李微退缩的呢？

    五、忍把冠军换浮名
    在所经历过的外籍领航员中，李微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马来西亚那一位。2009年的龙游站，最后一次出维修区还领先1分多钟，最后两个赛段回来就赢了，而且他有一个特别稳定的领航，可是竟然又一次摔出了赛道。“那一站我们的外援迪恩拿了全场冠军，我们车队也拿了分站冠军，惟独丢了我这个国内车手冠军，我特别郁闷！不过我们车队经理一点儿都没责备我，他说这个我们很理解，因为以前都是你在后边追着跑，你是一种节奏、一种状态，但是当你领先被别人追的时候你没有经历过，你不知道怎么调整节奏。其实你就放慢了，每个赛段输十秒你都能赢，根本不用拼的。你经过了这一次，就有经验了。”

    后来李微也想明白了，没别的，就是自己的工夫确实还没修炼到位，如果到位的话这么好的机会冠军肯定拿到的。不过，他最遗憾的其实还是北京站的柏油赛道。“那一次其实也挺近的，跟韩寒拼的非常激烈，最后我们俩就差十几秒。如果再多一个赛段，或者再多一圈的话，也许会拼得更有意思。但是很可惜，前面底子没打好，输的比较多，要不然最后也不会那么被动。”
    今年龙游站斯巴鲁车队给李微换了一台新车，让他在跑得有些沉闷的赛道里又找回了以往的激情。“可能我现在处在一种瓶颈里面，或者在一个死胡同里面，需要有人点拨一下或者指点一下，需要一个契机，我希望换台车能够起到这个效果。今年我还有一个比较重的任务，就是要护送领航员拿到年度冠军，因为他目前积分已经排在第一了，而且领先后边有6分呢。”
    龙游站的比赛开始之前李微刚刚当上了爸爸，但是女儿出生当天他就来到了赛区，毕竟这一站换了一台新车比赛，他需要多一点时间适应。李微内心里也想过，如果这一站能够拿到冠军，那可是给女儿最好的见面礼。最终他收获的只是第四名，不过李微并没有感到遗憾，当他跟韩寒一起并排跑回维修区时，鲜花和香槟依然把他打扮成了凯旋的将军。在拉力这条赛道里，不比谁赢得多，只比谁跑得更长久、更执着。（方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