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Kristie Lu Stout:2018年12月1日,应美国的要求,您的女儿孟晚舟在加拿大被捕,到现在已经软禁了差不多一年时间。这件事情对您的个人打击大吗?特别是作为一个父亲,对您有着怎样的影响?
任正非:作为一个父亲,当然我会关怀自己的儿女,也会心疼自己的儿女。但是儿女经历风雨、受受磨难,对她本人一生的成长是有好处的。在中美贸易战中,她成为了两个大“球”碰撞下的一只“小蚂蚁”。处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认为她应该感到自豪,世界上两个国家打架,拿她作为了一个筹码。
第二,因为孟晚舟没有犯过罪,美国的指控不是真实的,法律迟早会有公正的结论,所以她的心态还是比较平衡的。现在她的母亲和她的丈夫轮流到加拿大去陪她,舒缓她的心情;她平时也在学习、看书、画画……来调整自己的心情,她有耐心等到加拿大法律公平、公正和透明地解决问题。
Kristie Lu Stout:您有信心她不会被引渡到美国?
任正非:我相信不会有问题。而且我们在美国打官司,我们有信心把纽约东区的官司打赢,证明我们公司有能力和美国政府进行法律较量,美国政府以后也不能随意欺负我们。
Kristie Lu Stout:您上一次跟您女儿孟晚舟通话是什么时候?
任正非:三、四天前。
Kristie Lu Stout:你们通常多长时间交流一次?
任正非:没有准确时间,有时候转给她一些网上好笑的故事,随便打个电话问候几句。
Kristie Lu Stout:在孟晚舟被软禁在加拿大的这段时间,你们父女之间的关系有没有变得更亲近一些?
任正非:是的,更亲近了。以前孟晚舟一年也不给我打一次电话或者发一个短信,当然那时我们知道儿女在努力奋斗就高兴了。现在大家的关系变得比较亲近了。
Kristie Lu Stout:您觉得在加拿大被软禁的经历会让她变得更强大吗?她现在经受的考验会提升她的领导力,让她在回到深圳后能更好地为华为工作吗?
任正非:首先,这些磨难会对一个人的意志有很大影响,会让她更加成熟。但是,她回到华为公司以后,也不会受到特别重用,因为她只是首席财务官,只做财务工作。我们公司的领导人必须要具有技术背景,没有技术背景就没有战略洞察力,没有战略洞察能力的人领导公司,会使公司逐渐丧失清晰的方向,从而逐渐丧失竞争力。因此,她回来也仅仅是做原来的工作。
Kristie Lu Stout:在软禁期间,她是否还在以某种身份为华为工作?如果是的话,她正在负责什么样的项目?
任正非:她现在的工作都是网上处理,已经没有做日常管理了。我们已经安排梁华做代理CFO,已承担起工作了。梁华以前就是CFO,孟晚舟是接他的班做了CFO,后来,梁华转任董事长。孟晚舟出现危难的时候,梁华转回来兼代理CFO,承担CFO的领导责任,孟晚舟有时候也会通过网络发表意见。目前情况大概如此。
10、Kristie Lu Stout:您是否试着亲自去加拿大看看孟晚舟?
任正非:那要看特朗普批不批准。如果特朗普邀请我去加拿大,那我是会去的。
Kristie Lu Stout:特朗普总统之前曾表态说,如果有助于解决中美贸易战,他有可能会介入孟晚舟一事。华为现在仍然欢迎这样的姿态吗?
任正非:如果特朗普能介入孟晚舟问题的解决,说明孟晚舟的问题不是犯罪问题,是一个可以交易的问题。交易的条件是中国政府必须在贸易上给美国作出大让步,然后把孟晚舟作为有条件的交换。
我认为,中国总体还是一个贫穷的国家,现在还有几千万人没有脱贫,按联合国的脱贫线标准是每天1.9美元的生活费用,而中国贫困线标准是1.2美元,如果按联合国标准,我们贫困人口的数量比现在国家公布的几千万人还要多。明年我们国家努力要使这几千万穷困的人口能摆脱贫困,如果我们要对美国让出更大贸易条件,那就是拿穷人的钱去换取孟晚舟的自由,我们不会考虑这样做的。可能你们没有到过中国的西部,西部有些人还是很贫困的,我可以找一些现在贫困孩子的图片给你们看。如果拿贫困人口的钱去交换我们的自由,我们从良心上过不去。
我们有信心,我们没有犯罪,相信加拿大的法律可以让我们打赢官司,当然我们也相信美国的法律,我们在美国纽约东区法院也要打赢官司。
11、Kristie Lu Stout:在您女儿被扣押两天后,两名加拿大人Michael Kovrig和Michael Spavor在中国被扣押。但是他们的境遇和孟晚舟不一样,他们不能打电话、不能见自己的家人,也没有行动自由。您有没有想过他们的待遇?您觉得他们受到了公正的对待吗?
任正非:我至今都不知道中国扣留的两个加拿大人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因为这与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关心的只是孟晚舟软禁受到宽容的对待,我们认为孟晚舟应该是被释放的。如果美国认为华为有公司的官司,我们可以在纽约东区法院打官司;孟晚舟个人就是个人的问题,孟晚舟不是华为,华为也不需要孟晚舟来承担公司的责任,我们有信心在美国纽约东区法院展开法律应诉,所以这是两回事。对于中加两个国家之间有什么行为,我们不知晓,因为我们不代表国家。
Kristie Lu Stout:作为一名父亲,您现在还是能和孟晚舟进行交流。而且您说过,在她被软禁的这段时间,你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实际上变得更亲近了。那您觉得对于被中国扣留的两名加拿大人Michael Spavor和Michael Kovrig来说,他们的父亲是不是也应该获得同样的待遇?
任正非:因为我们不了解这两个人的情况,也不知道执法情况,无法对这件事发表任何看法。
任正非 图自心声社区
12、Kristie Lu Stout:我们接下来聊一聊您的领导风格。您是华为的创始人,也曾是解放军军官。在对华为员工的讲话中,您经常使用军事语言。您是否有时感觉您就是一位将军,在领着华为打一场保卫未来的战争?
任正非:首先,我不是将军,从来也没有人给我授过军衔。当年我在中国军队只是一个下级军官,当然有可能比小布什在军队的位置高一点,因为他是中尉,是连级干部,我是营团级干部,但在中国真真实实是一个下级军官。
第二,作为一个企业,需要有组织、有纪律,不能是一盘散沙,这点我们是向美国西点军校学习的。西点军校的老校长我见过,我对他说:“我年轻时候对美国西点军校就非常崇拜,崇拜西点军校的管理方法、教育方法,崇拜西点人的努力奋斗”。我们在公司早期建设中大量引用西点精神和方法,特别是末位淘汰,但是以前末位淘汰的打击面太大了,把普通员工也纳入末位淘汰系统,过分残酷了。现在才明白,我们需要淘汰的是管理者,而不是普通“士兵”,通过对管理者的淘汰,把压力传递到他的管理工作上去,我们就进步了。
面向未来,我们处在一个非常困难的时期,还不能假定就是现在这个外部环境,如果美国再改变外部条件,我们该怎么办呢?一定要有应对方案,就要有组织的行为。当然,有时候一些名词不好表述,就借用了一些军队上的词,其实只是名词而已,并不是真正的军事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