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广州沙河南高速公路服务区的反盗战

[导读]盗贼大多凌晨三四点开车绕着服务区寻找机会，没机会则去到下一个服务区，就像打游击一样，瞅准一个，只需不到1分钟就盗走一个备用胎

7月21日凌晨1时30分左右，广惠高速沙河南服务区。天气闷热，车辆穿梭。支起简易帐篷，老王就在自己的货车旁静静地入睡了。对于常年跑夜车的他来说，已数不清度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

在沙浦服务区，保安拿着铁管在服务区巡逻。

为了防止偷油，在沙河服务区有许多司机直接在车旁支起帐篷睡觉。

为了防止油被偷，很多司机不会加满整箱油，而是加到下一个服务站的用量。

偷油者的猖狂，让司机防不胜防，图为一司机展示在油箱外加固的铁锁。

夜晚，瓦窑岗服务区停满了前来休息和加油的大货车，偷油者就趁着车多在夜幕掩盖下作案。

“没办法，为了防贼！”老王说。

“如果你没有被偷过油，那肯定不算货车司机！”在沙埔、沙河等服务区，20多名货车司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均表示有过被偷油的经历。因为要赶时间送货，很多司机被偷后只能认了，“报警也难以解决问题。”

由于偷油、偷车胎、偷电池、偷货物的盗贼频繁作案，是不是在服务区停车休息让众多司机很纠结，有的干脆不进服务区在疲劳状态下仍冒险行路。而为了对付在服务区出没的盗贼，他们展开了自查、减油、加锁、看守等一系列的反击战。

虽然服务区也有保安巡逻，警方也频频打击，但司机们还是希望服务区和警方可以拿出长效办法，让他们有个平安行程。

盗贼的游击战

盗贼大多凌晨三四点开车绕着服务区寻找机会，没机会则去到下一个服务区，就像打游击一样，瞅准一个，只需不到1分钟就盗走一个备用胎。

“上趟厕所，不到10分钟备用胎就没了，当时6点多天都亮了！”5月24日，一辆福建货车停在广惠高速沙埔北服务区，紧锁在备胎架上的进口轮胎被盗。“当时车上有人但没听见，睡死了。损失了9800块！”

这名司机的经历在“卡车之家(微博)”论坛上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多司机纷纷在此声讨高速路服务区的治安问题。

南方日报记者经过近一个月的走访发现，每名受访货车司机均有在服务区被偷的经历，尤其是广惠高速沙埔、沙河服务区。

“经常可以看到嫌疑车辆。”沙埔区加油站的工作人员说，每天凌晨1时到6时，有时是商务车有时是面包车在服务区附近转悠。虽然知道是盗贼甚至看见过他们偷东西，但也没办法。

据司机们反映，这些盗贼主要偷柴油、汽油、轮胎或者电池，一般是团伙作案，在光线较暗的地方或者趁司机熟睡时作案。

6月29日凌晨3时45分左右，南方日报记者在沙埔北服务区加油站附近蹲点发现，一辆车牌为“粤AWZ38X”的丰田大霸王车辆进入服务区后，绕着服务区转了几圈后停在一辆大货车后。3名男子从车上下来，1人靠近驾驶室边望风，另2人马上动手，一分钟不到，该车就开走了。记者赶紧走到货车前，发现货车上锁备用胎的铁链已被打开了。

7月15日凌晨2时30分左右，一辆蓝色车进入沙埔南服务站。“就是这辆！”知情人士说。记者看到，该车围着服务区转了三圈后，没有下手，随后离开服务区。“可能没有找到下手机会。”他说，这些盗贼就是在打游击——流动作案，“这里没机会，就会到别的服务区。”

当日凌晨4时许，记者在沙埔北服务区蹲点，发现那辆丰田大霸王车又出现了。在服务区绕行一圈后，停在一辆大货车附近。车上下来3人，一人靠近货车驾驶座望风，另2人拿出工具，不到一分钟，就将车上的备用胎偷走驾车离开。

记者调查发现，盗贼大多选择在凌晨三四点作案。“那是人最困的时候。”常年跑夜路的刘师傅说。

猖獗的盗贼让两广高速服务区的货车司机叫苦不迭。“很猖狂！都是下半夜去，让我们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货车司机李师傅透露说，在肇庆四会的龙圃服务区，每天都有一辆商务车出现，“几十秒就能把一桶油抽光。”

司机的反击战

为了对付盗贼，有些师傅支起帐篷直接睡在油箱边，有些师傅不敢加太多油，有些师傅刺纹身“吓唬”，有些师傅干脆不进服务区带着疲倦开车

老王静静地睡了，但不敢睡得太熟。他时刻听着周围的动静，看守柴油、备用轮胎，还有车上的货物。

很多司机实在困了，睡着了，一觉醒来，却发现“教训深刻”。

“一觉醒来，2000多块钱的油被偷了个精光。”在京珠高速瓦窑岗服务区，李师傅有点无奈地说，7月16日凌晨4时多，他把大货车停在服务区，就在车上打起了瞌睡。一个小时后，发现刚刚加满的油被偷得精光。

“没被偷过的是中了六合彩。”来自陕西的货车司机张师傅说，今年以来他在服务区被偷了两次。上月中旬，他实在太困了就在车上眯了一会，结果油就被偷了。“他们不光偷油，备胎和电池也不放过。一箱油2000多块，一个备胎3000多块，被偷一次，一趟长途算是白跑了。”

记者调查发现，原本为长途司机提供休息的高速服务区，如今却让司机很纠结。实在太困了，有些司机就拿个地毯或帐篷睡在油箱边。“有些甚至直接睡在油箱底的，因为怕被别的车压到。”瓦窑岗服务区一名加油员感叹说。

在瓦窑岗服务区加油站，一辆货车前站着一家5口人。来自安徽阜阳的王师傅告诉记者，他的3个儿子跟着他跑长途，“我白天开车晚上休息，他们哥仨晚上轮流睡在车旁守着油箱。”

在沙埔服务区，王师傅要对油精打细算。“争取不让油在车上过夜。”王师傅说，他不敢一次性加满油，“加到够跑到下一个休息站就行了，在那里休息后再加油。”

有同行建议张师傅在油箱盖子上安装防盗锁，“那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摆设。”张师傅说，盗贼有专门的作案工具，很快就可以把防盗锁解除。

目睹过盗贼作案的司机和服务区工作人员说，这些盗贼车随身携带有钢管、刀具等凶器，很多人看到有人偷东西，但也只能忍气吞声。

张师傅对此深有感触——2011年，他一个同伴晚上看到有人偷油，就下车去阻止，结果被捅了4刀。从那以后，张师傅在胳膊上刺了“猛虎下山”的纹身。“就是为了吓唬吓唬那些贼！”不过，他也坦言，即使看到有人偷东西，他还是不敢下车阻止，毕竟是“出门挣钱求平安”。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虽然各高速路的服务区有提供住宿，但很少货车司机入住。“住进去了，谁给我们看车？”正要去江西的温师傅说，有时候他宁愿不进服务区，带着疲倦直接开到目的地。

尴尬的沉默战

很多被偷的司机选择默认了，因为一是盗贼都携带凶器，二是报警后物流时间耽搁不起，他们更多把希望寄托于服务区加强管理

沙埔服务区经理刘美婷称，公司从2006年承包这个服务区以来，夜间偷盗情况时有发生，至今没有得到根治。“都是团伙开车作案，有时候一伙人刚走，另一伙人又来了。”

如何根治盗贼？很多司机认为，关键还在于服务区加强管理。

多名货车司机建议服务区在划分停车区时可以设封闭货车区域，“这样作案车就不能进来。”但对于面积有限的服务区来说，这个建议有点难以实施。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在沙埔南等服务区，晚上虽有两个照明灯塔，但货车停车区一般离服务区较远，加上绿化带树枝遮挡，光线很暗。“这给了盗贼很多下手的机会。”沙埔服务区工作人员说。

因为光线不足，很多服务区虽然有监控设备，但监控盲区也很大。

“可能出于成本的考虑，服务区的保安也比较少，而且要么年纪大要么就太年轻。”王司机说。记者走访中也了解到，在沙河等服务区，晚上只有两名保安值班。对于服务区晚上的治安问题，保安也是无奈摇头。

“我们看到了就报警，也不敢上前去，他们都拿着家伙呢！”沙河服务区的巡逻保安告诉记者，更多时候，他们也只能提醒司机，“注意防盗，遇到偷油的赶紧报警。”

加油站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虽然他们都认识嫌疑车辆，有时也能看到盗窃现场，“不过大家都担心遭到报复，不敢阻止。”

因为盗贼确实猖狂凶狠，就连被盗的司机也不敢公然站出来。

除了上述陕西张师傅的遭遇，一名来自河南的司机也告诉记者，有一次他亲眼看见有人在偷旁边车辆的油，但盗贼手里拿着武器，还吓唬他“别出声”。

很多师傅寄希望于警方对付盗贼，但调查中记者发现，也有很多司机不愿意向警方求助。

“等警察来了，贼早就跑了。”来自宁夏的马师傅说，部分司机虽然现场报警，但警方也只能登记被盗信息，此后就少有破案的回应。“我们也等不起啊！”另一名司机说，物流都有时间限制，为了不耽搁时间，他们经常不报警。

“沙埔派出所离服务区有16公里，一旦发生盗窃案，警察到现场也要半小时左右。”沙埔服务区相关工作人员说，想要通过警方及时抓到盗贼，也确实有困难。

此外，因为治安问题，服务区也面临两难境地：一方面，车辆越来越少进入服务区停留，他们的经济效益也不高；另一方面，服务区效益不好，也不可将能更多投入向治安倾斜，这就导致了治安的恶性循环。

警方的击溃战

专项整治短期内可以遏制盗贼的猖狂势头，但从长远来看是要建立有效的应急机制，京珠高速瓦窑岗服务区及当地警方已经开始相关探索

实际上，对于司机反映的治安问题，不少服务区以及警方也曾高度重视，并开展过专项整治行动。

沙埔服务区的相关工作人员说，2011年，沙埔派出所曾展开专项行动，“当时还开了枪，抓过一些团伙。”此后，服务区的治安形势曾有所好转。

在不少服务区，都设有提醒司机谨防被盗的提示，有些服务区当地警方还会不时巡逻。不过，大部分货车司机认为，这些措施很难起到根治的作用。

“专项行动后，盗贼又会重来。”知情人士透露，在应对盗贼方面不能一阵风的行动，而要探索长远的应急机制。

在过去一年，京珠高速瓦窑岗服务区曾进行过相关探索。在记者的调查中，不少北上的司机反映，尽管偶尔还有偷盗现象，但瓦窑岗的治安确实好了很多。

7月20日晚上7时，记者在该服务区员工宿舍楼顶看到，服务区停放了30多辆大货车，占据了大部分停车空间，货车排队进入加油站。

“去年之前，这里的偷盗是非常猖狂的，有些简直就是抢！”服务区相关负责人称。一名在服务区工作了8年的清洁工很激动地告诉记者：“每次都是三四个人一起，1分钟偷一个轮胎，一两分钟就把油抽干了。”她说，她亲眼看到过好几次，“哎呀，我看到了也不敢说，他们人多，手里还拿着铁棍。”

盗贼猖狂到什么地步？加油站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在一次专项整治行动中，盗贼看到便衣警察，竟然开着车在高速路逆行，“警察鸣枪他们也不理。”

瓦窑岗服务区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2011年，瓦窑岗成立了安检点，治安开始逐渐好转。随后，服务区与鳌头派出所及交警、路政等部门联合成立了联动会议机制，“基本上每个季度都开联动会议，研究治安问题的变化。”

一年多来，服务区的管理逐渐完善：一条从山上通往服务区的路被围墙阻隔，使服务区真正“封闭”起来；每天晚上12时以后，派出所都会有人员在服务区巡逻；服务区的保安增加到了20个，每天晚上6个人值班，保安有对讲机沟通；一旦发现盗贼，就用对讲机和广播公布；服务区的监控设备增加到16个……

当然，这个转变的过程也一波三折。加油站工作人员告诉记者，2011年下半年的一天，一名服务区工作人员发现盗贼时，盗贼拿出铁棍追打过来。“但通过广播和对讲机，服务区也冲出很多人。”他回忆说，最后盗贼看到服务区人多，不得不仓皇逃跑。“只要有苗头，我们就吹喇叭，放广播驱赶盗贼。”

“因为大家都愿意出力，都敢出来抓，所以盗贼收敛很多。”该负责人认为，长效机制的建立，需要每个人都敢站出来对抗盗贼，协同作战。

▶记者手记

灭贼需要凝聚合力

“没办法，只能是自己小心点。”谈及如何应对盗贼，老王的语气里充满无奈。

在众多货车司机眼里，如今的高速服务区不再是他们的“避风港”而是伤心地。

虽然服务区免费停车，但“如果将车停在服务区，财产安全不能得到保障，我们哪里还敢进服务区？”司机们的希望很实在：治安好一点。

然而，目前服务区所面临的困境是，由于投入和管理不足，服务区在安保措施上也面临种种缺陷。更为尴尬的是，由于盗贼猖狂，无论是保安、工作人员、加油人员，甚至是司机自己，发现盗贼作案，都选择默不作声。

很多人把打击盗贼的重任寄托在警方身上。而遇到的困境是，警方开展专项整治行动后，盗贼依然会死灰复燃。警方虽然会开展巡逻，但盗贼很容易寻找空隙时间作案。

“盗窃的事情其实事关服务区的每一个人。”诚如司机老王所说，打击盗贼需要形成合力，如果每个人都可以出一分力，利用群众的力量来维护治安，效果或许会有很大不同，正如京珠高速瓦窑岗服务区的探索。

只是，群众的力量比较分散，凝成打击盗贼的合力，还需要有敢于出来牵头的部门，建立一个有效的应急机制。

作为全国的物流大省，广东高速公路服务区的治安情况直接影响到物流的现实成本和形象。如何确保服务区拥有良好的治安秩序，给货物提供安全流动的环境，考验各服务区以及相关部门的治理智慧。

●南方日报记者 汤凯锋

实习生 朱成方 毕昱

惠州、广州报道 摄影：张由琼 肖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