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下乡的一个样本

　　孙铭训

　　从3月11日到3月26日的两个星期里，本以为借着“汽车下乡”可以得到更多生意机会的白佃帅，从兴奋归于平静，甚至有些郁闷。

　　罗斌走出网吧，深呼了口气，这是2009年3月11日，就在刚才，当这个在北京打工的年轻人看到国家已经出台“汽车下乡政策”的消息时，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告诉在山东农村老家的表弟白佃帅。

　　彼时，“汽车下乡政策”相关实施细则还没有颁布，但仅大面上的消息就已经令罗斌感到兴奋，根据已经出台的规定，从2009年3月1日至12月31日，国家安排50亿元，对农民报废三轮汽车和低速货车换购轻型载货车以及购买1.3升以下排量的微型客车，给予一次性财政补贴，他希望表弟能够抢到政策先机，提前到城里与一些经销商展开合作。

　　25岁的白佃帅是山东省诸城市孟疃小镇上最年轻的老板，他经营着一家主修轻卡、微面的路边店，是小镇上惟一到省城济南参加过专业维修技术培训并取得证书的人。

　　罗斌的电话让白佃帅有些兴奋，如果国家在政策上有鼓励，镇上开车的人多，维修店的生意自然会更加红火，但这个政策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白佃帅还是有些不太清楚，他希望消息相对灵通的两个姐姐和姐夫能帮忙仔细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机会。

　　白的大姐与大姐夫在诸城市区当初中老师，信息要比小镇上灵通的多。白大姐让弟弟放心，说上网搜寻相关政策细则和到各面包车、轻卡经销店打探相关消息的事情包在她身上，大姐夫则准备通过几个同学问问诸城市政府具体的执行政策和补贴情况。

　　白的二姐和二姐夫在小镇上经营一家家用电器店，去年秋天他们在镇上设立了第一个电脑专柜，由于经常要去农民家里送电器，白佃帅托二姐、姐夫帮着打听一下农民买车的真实想法。

　　3月12日，白佃帅的大姐在网上了解到政策的细则已经酝酿了不短时间但还未出台，于是她给一个经营东风小康的学生家长打电话，对方没有听说这个政策，大姐觉得没法儿跟弟弟交代，于是催促丈夫打电话问问在机关工作的同学关于政策的事情。

　　第二天下午下班前，大姐夫分别给诸城市贸易局、财政局相关工作人员打去电话，但几位领导都说这天下午4点多刚看到相关实施细则，如何实施他们也在等上级领导的意见。

　　3月16日晚上，白大姐从工信部官方网站上看到了《汽车摩托车下乡实施方案》，她把这个消息告诉白佃帅，并让他第二天过来一趟，姐儿俩一起去看看有没有和经销商合作维修服务的机会，但两天逛下来，结果令人失望，没有一个经销商知道这方面的信息。

　　大姐夫安慰白佃帅，说国家细则才刚下来，没准儿过几天才能到诸城。3月18日，白大姐夫又给几个部门打电话，情况似乎依然没什么进展。

　　一位在交通部门工作的老同学笑白大姐夫有些天真：“趁早让你小舅子打消这个念头，农用车置换轻卡或面包车，农民需要重新考驾照，现在有几个开三轮车的农民有驾照？”

　　他说：“农村三轮车40%以上是二手车，也没几个人办过户手续，因此不少人就算换购也得不到国家报废补贴和换购补贴，更何况一辆5年的二手破三轮都能卖5000。还有，现在考驾照都使用电脑，农民又有多少人碰过电脑？政策终归是政策，不要太当回事。”

　　从二姐那里得到的消息更令白佃帅沮丧。

　　之前的一个星期，白二姐与丈夫到镇下的村儿里送了5台电视，2台冰箱和3台洗衣机，接待他们的大都是家里的妇女，问起家里要不要买辆面包或者轻卡啥的，大都一脸的不以为然：“手扶(手扶拖拉机)都在家闲着，买那玩意做什么。他(丈夫)又不在家，在城里一周回来个一两次，不花那冤枉钱了，现在哪有男劳力在家闲着，都到外边干活(打工)了。”

　　即使是在一个差不多家家种大棚、壮劳动力不少的村子，白家二姐给弟弟带回的消息也让人高兴不起来。

　　一个小伙子说得实在：“我倒真希望自己能有辆轻卡，把蔬菜直接拉到城里去卖，这样一季菜也能多卖1000多块钱。但棚里事儿太多，哪有时间自己去城里啊，现在村里联系大车来收也方便，价钱是低了点，但菜的质量和产量上去了也不少换钱。”

　　他说他还是喜欢用手扶拖拉机耕地、浇水，方便在棚里干活，也能适应各种路面。他说：“虽然现在村儿里都通了柏油路，但是地里没有啊，尤其是大棚区，大棚一个挨着一个，卡车根本进不去，再说考驾照也不方便，现在让我报个驾校考证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呢。”

　　白二姐一个开三轮车赶大集卖水果的买主更是对二姐的换辆卡车的建议摆摆手。他的理由有三条。

　　“上午赶集，下午还要继续下地干活，田间地头的那些路太窄了，轻卡开不进去，也没法调头”；“三轮车不占地方，放在自家的过廊(诸城农村很多院子两头都是房子，后面住人前面放粮，前面对外有大门的那间叫过廊)，如果换轻卡还要给它弄个地方”；“再说了，俺的三轮车载货量不比轻卡差，三轮的地盘底、载货斗比卡车长，可以把货装得很高，只要速度慢一些，路上也没有人查超载，并且这车底盘低，每天装卸货方便” 。

　　白家大姐夫一直觉得没能给妻弟问出个所以然，有些没面子，3月24日，他又打了个电话给诸城贸易局，一个工作人员对他说：“汽车下乡政策涉及的部门非常多，手续复杂，并且根据国家《汽车品牌销售管理实施办法》的相关规定，要达到这其中的要求需要花很多钱(去建设)。这次下乡的轻卡和面包车，对农民来说不是生产资料，因此市场肯定不大。”

　　财政局的工作人员则告诉白大姐夫，具体政策仍没下来：“我们正在准备成立汽车下乡办公室，这两天打电话问这事儿的倒挺多，财政补贴这块，目前家电下乡要求30个工作日打给农民，我估计换购汽车的补贴预计也要这个时间，但具体实施方案还不清楚，我也不知道这个方案是中央的具体细则没下来还是省里的方案没下来，反正我们现在是没方案。”

　　在白佃帅姐姐、姐夫忙着帮他打听消息的时候，小店当帮手的父亲也没闲着，凡是来店里修车的客人，老爷子都拉着人家问个不停，问题无非都是要是国家有政策想不想换车云云。

　　来白的小店修车的98%以上都是镇上开店的人。镇上大约300家商户，80%以上的都已经买了面包车可以方便运送货，一些家具店则多用轻卡，对于他们来说，车子能开就行，基本没有换购的打算，有一些人还开玩笑地说二手车下乡可能更实惠。

　　从3月11日到3月26日，两个星期里，本以为可以有更多生意机会的白佃帅的心从兴奋归于平静，这天晚上吃饭时，白家妈妈给看起来有些郁闷的儿子边夹菜边说：“国家鼓励咱农民购车是好事情，但咱这地方还没有达到真正购车的富裕程度，你还是加强技术训练，多跟城里的经销商处好关系，做他们的指定维修点就不错，不要想太多了。”